2016年12月15日 星期四

老子, 第54章

善建者不拔,善抱者不脫,子孫以祭祀不輟(祭祀善建善抱者,即能長久)。修之于身,其德乃真;修之于家,其德乃餘;修之于鄉,其德乃長;修之于邦,其德乃丰;修之于天下,其德乃普。故以身觀身,以家觀家,以鄉觀鄉,以邦觀邦,以天下觀天下。吾何以知天下然哉?以此。

以天下觀天下,則能知天下,以小我的觀點觀天下,則不能。同樣,要以邦觀邦,以鄉觀鄉,以家觀家,以身觀身。治身在能率真,治家在能裕足,治鄉在使民歲長,治邦在使豐足,治天下在使包容廣大,這些均在使擁有自身發展之資,而不在將自己的價值觀加諸其上,這就是以家觀家,以邦觀邦的做法。對家鄉邦天下,在使其具備發展的客觀條件,對一己,能發展自我的條件就是回到真我,不再以外在禮文遮蔽其心。能夠讓天下自生自長,這才是真正的善建善抱,不是要取出(拔)、掃除(脫)社會上甚麼,這樣不博取頌揚,則反為後世頌揚。

老子, 第53章

使(假使)我介然(微)有知,行于大道,唯施(斜)是畏。大道甚夷(平坦),而民好徑(斜徑)。朝(朝宮)甚除(整潔),田甚蕪,倉甚虛,服文采,帶利劍,厭(厭足)飲食,財貨有餘,是為盜竽(五聲之長為竽,盜竽即盜首)。非道也哉!

追求宮室之美、飲食之足、衣服之華美、武器之犀利、財貨之豐裕,反而忘了治國之本,田甚蕪、倉甚虛,是執於一端而不知禍之致之另一例子。由於這例子太常見、太明顯了,已成為常識一部份,故反不覺有用反語了。大道甚夷,四通八達,沒有特別傾向上或下,但民好捷徑,或上傾或下傾,對到達特定目的是適合不過,惜快卻險,正如執著於一般聲名之欲那樣。

老子, 第52章

天下有始,以為天下母。既得其母,以知其子。既知其子,復守其母,沒身不殆。塞其兌(口),閉其門,終身不勤。啟其兌,濟其事,終身不救。見小曰明,守柔曰強。用其光,復歸其明,無遺(給)身殃,是為習(襲)常(常道)。

塞兌閉門並不是叫心靈封閉,只是不想被感官經驗牽引、勞役(勤)。開兌濟事,實際上不可能濟所有事,一開被經驗牽引、莫能自主之端,則終身不救。這是只知其子(經驗世界),而不能守其母(經驗未生出前之無分別意識),本末倒置也。守柔曰強是正言若反,執著於強,則只知一端而不能見全,故亦要守柔,不落俗套,才成真強。明目可見小,則見小曰明便不是正言若反,故老子可能是以見遠為一般的所謂明,見近(小)則往往被忽略,不被視為明,其實這樣便著於遠大,忽略了近小,不知全,非真明也。目明而知有光,故用光復明是知本,不受經驗(光)之牽引,這樣便身不殃不殆,因著於經驗義、區分義的身才有成毀之憂,能守未分別但能分別的本心,則無所恐懼也。無成毀之心是常心,是為習常也。

2016年12月8日 星期四

老子, 第51章

道生之,德畜之,物形之(形象化),器成之(成器)。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。道之尊,德之貴,夫莫之命(不施號令)而常自然。故道生之,德畜之。長之育之,亭(定)之毒(安)之,養之覆之,生而不有,為而不恃,長而不宰,是謂玄德。

萬物自然發展的規律是,由渾沌分化(道生之),由沒有萬物變成有,然後萬物各具其個別之特性(德畜之),各具其形(物形),各具其用(器成之)。分化後的萬物,其差別由各自的德性給予,這分別由性所保存(畜之)。有各自的形象才能被辨別為不同的事物。但最終,這些分別仍基於其不同的作用,可助以達不同的目的,才有辨別的需要,故鞏固這些區分(成之)的根由還在於其作用(器)。渾沌總會分化成萬物,但將萬物的形象、作用硬化下來則是人的心識所為,若果沒有硬化的心識,自能了悟萬物由無而有,又由有而無的自然變化。首章已言萬物生於有,有生於無,此兩者為同出的異名,故老子沒有非議由無致有的自然變化(道生之,德畜之)之意,此章更視之為尊貴。尊貴者,自然而然的變化就是也,但是要莫之命,生而不有,為而不恃,長而不宰,則硬性不許某些形相消失(強求一己長生),某些功能永遠不滅(永遠強壯),便不自然了。故此,即使物形之,器成之也是自然變化的過程,只是這形成不可視必然不可改就是了。「為而不恃」,可見「為」不一定壞,不恃則可。「生而不有」,這「有」是固化了的有,有恃的「有」,不是「有生於無」的「有」。

老子, 第50章

出生入死。生之徒(長壽者),十有三;死之徒(薄命者),十有三;人之生,動之(走向)死地,亦十有三。夫何故?以其生之厚(求生欲太強,奉養過厚)。蓋聞(聽聞)善攝生者(善養生者),陵(丘陵)行不遇兕(音自,雌犀)虎,入軍不被(受害於)甲兵。兕無所投其角,虎無所措其爪,兵無所容其刃。夫何故?以其無死地。

生之厚則動死地,非天賜薄命也,自招之也。過於厚生反招死,皆因著意求生,便只見一端,忘掉了其他各方面的因素,失去了平衡,反致死地。這是只重一端之害,以偏而過之害也。但厚生之害是否必須解作過份呢?似不一定。因為,即使不偏執、不過度,也不能保證陵行不遇兕虎,入軍不被甲兵啊!根本原因實在於「無死地」。何能「無死地」,不去區分你我便能無死地,小我總是有限的,何以能逃避死亡?但大我與天地合一,便沒有死之虞了,故根本沒死地。如果能去掉分別心識,永不會死,不用怕死,便不會厚生,這才是真正的善攝生。相反,一旦有厚生之念,已證心思不脫分別迷執,不能打破對小我的執戀,則已邁向死地了(動之死地),即使如何厚生,終逃不過死,上者不過百歲,下者反因過度而節壽,總之是落入了生死的窠臼中了。

老子, 第49章

聖人常無心,以百姓心為心。善者吾善之,不善者吾亦善之,得善。信者吾信之,不信者吾亦信之,得信。聖人在天下,歙歙(音吸,收歛)焉,為天下渾其心,聖人皆孩之。

善者不善者皆獲善待,信者不信者皆獲信任,似乎是所謂不單愛你愛的人,也愛你的敵人的仁者風範。其實老子意在引出去除己心,以百姓心為心的做法,因為沒有善惡、信偽的硬性標準,不以自己的標準加諸於人,故能善待並尊重(信)各種人(善不善、信不信)。故聖人收歛自己,處於不加分辨(善惡信偽)的心境(渾其心),猶如孩童不去強分你我善惡一樣。